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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希望的天空
抱著樂器盒與演奏服從樂隊專車巴士下來,二月凜冽澄澈的空氣就包裹住肌膚,鳴瀨佳音空軍下士一邊顫抖著身子一邊仰頭望天。
「哦、哇!!!」
——天空,呈現出宛如土耳其石般鮮亮潤澤的青藍色。
今年二月上旬,白天最高氣溫超過十度,國家全境度過一段溫暖的日子,然而進入下旬天氣就翻臉跟翻書似地變冷。縱然濱松今天是大好晴天,藍色天空透明乾淨一望無際,但氣象預報說最低氣溫是一度,最高溫八度,相當地冷。
「今天好天氣真是太好了。」
她的同梯吉川美樹空軍下士跟在她後面走下巴士,彷彿仰望很耀眼的天空似地,吐出白色氣息。佳音跟她感覺完全相同。畢竟今天從下午起,在這裡——JR濱松車站前的Act City濱松,要舉辦「陸海空自衛隊聯合音樂會」。有兩場公演,每場大約都有一千八百名大批觀眾前來參加,天氣晴朗再好不過了。
「因為我是晴女嘛。」
佳音「呵呵呵」笑容滿面挺起胸膛,美樹受不了似地挑起眉毛,說著「好啦好啦」輕輕帶過,然後速速開始搬運行李。
「等等,美樹,我可不是在開可愛的玩笑哦!」
「不快點的話就要丟下妳不管嘍。」
美樹的背影漸漸遠去。佳音抱起行李,加快腳步追上她。
航空自衛隊航空中央樂隊。
這是佳音隸屬部隊的正式名稱。有點長,當初剛分發過來沒多久,每當要說出自己分發到的部隊名稱時,幾乎要咬到舌頭。警察與消防隊的樂隊大家都耳熟能詳,但就自衛隊而言,樂隊則是獨立的附屬單位。
自衛隊樂隊擔負的任務主要有四項:一是訪問基地與部隊,藉由演奏提高軍隊士氣。一是在奧運等國家級盛會、迎接重要訪日外賓的儀式,以及在閱兵典禮等儀式上演奏。另外兩項是航空祭、定期演奏會或自衛隊音樂祭等己方主動舉辦的宣傳活動上演奏,或是接受外部單位委託,在大相撲的千秋樂與賽馬的GI賽事等協助演奏號角等宣傳活動。而透過音樂與各國軍樂隊進行國際親善交流,也包括在這類宣傳活動當中。作為宣傳活動的一環,陸海空自衛隊樂隊聯合音樂會,今天預定在此處——濱松市舉行。說到濱松,就要提濱名湖的鰻魚與橘子,濱松煎餃與德川家康,摩托車,也不能忘記樂器。濱松是工業都市,也是本田(HONDA)企業的創業所在,所以有很多生產摩托車與汽車零件的工廠;還有以明治時代山葉寅楠修理風琴起家的山葉(YAMAHA)公司,與從山葉分離獨立出來的河合(KAWAI)樂器製造商這兩家為代表的樂器產業,它們應該都是濱松這個市鎮象徵性的產業。濱松市自昭和五十六年以來,在社區總體營造方面致力於「打造音樂市鎮」,如今轉變為標榜「音樂之都」,故走在車站前,可以零散看到各處書寫著「音樂之都」的招牌與立旗。此處也經常舉辦國際性的音樂賽事,如毎三年舉辦一次的濱松國際音樂大賽等。
濱松市樂器博物館位於濱松車站附近,是日本唯一的公立樂器博物館,收藏約超過三千三百項世界各地的樂器,包括亞洲、非洲、大洋洲、美洲、歐洲以及日本,藏品的數量與品質都是世界最頂級的樂器博物館。
佳音過去也曾造訪過,一進入館內,陳設在入口附近,閃閃發亮、宛如移動舞臺般的白色東西就令她大吃一驚。那是緬甸以鼓與鑼為主的打擊樂器群,稱作「排鼓」(Saing Waing),是緬甸代表性的傳統樂器,由數人一起演奏,佛教儀式、舞蹈、戲劇等都可用它作為伴奏。金色鏤雕、鑲嵌玻璃的燦爛裝飾,點綴著這些包括鼓在內的打擊樂器,帶翼的龍在上方飛舞,外觀奢華無比。一眼望去,一樓的亞洲區安排了三組印尼的甘美朗(Gamelan),以青銅製打擊樂器為中心,包括鼓、弦樂器等三十多種樂器群排開陣仗的樣子,簡直壯觀。這裡也收藏了日本雅樂中使用的傳統樂器,以及種類豐富的三味線,部分樂器也提供演奏體驗。地下層則以歐洲的管、弦樂器為主,與大洋洲、非洲、美洲原住民樂器等一同展示,也有很多前所未見的樂器,一整天待在這兒也玩不膩。佳音在造訪這間博物館時,都會跑去看薩克斯風區。薩克斯風是由比利時人阿道夫.薩克斯(Adolphe Sax)在一八四○年左右發明的,在樂器史上相對比較新。雖然整個管身幾乎皆由金屬製,卻因使用蘆葦製簧片,而被分在木管樂器類。當時,樂團苦於銅管與木管樂器的聲音無法完美調和,阿道夫.薩克斯有鑑於此,調和銅管與木管的音色響度,創造出能涵蓋從中音到低音聲部的嶄新樂器。濱松市樂器博物館的收藏,從這位阿道夫.薩克斯製作的原型薩克斯風(Original Saxophone)、高音薩克斯風(Soprano Saxophone)、中音薩克斯風(Alto Saxophone)、次中音薩克斯風(Tenor Saxophone)、上低音薩克斯風(Baritone Saxophone),到C調薩克斯風(C Melody Saxophone),一應俱全。
看到現場展示的樂器,用耳機聽了示範演奏,不禁令人陶醉其中,也能讓人深切感受到,音樂有多麼能夠豐富、撫慰人心,而自太古久遠以前至今,人類又有多麼渴求貼近音樂。當中也有些樂器,擁有者相信可以從中聽見精靈的聲音,如巴布亞新幾內亞的「水鼓」(water drums)或「祕密的竹笛」等。縱然世界上的人類各色各樣,但一定幾乎每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對音樂會有興趣。
而這樣傷感的句子,也浮現在她腦海中:人類是為了歌唱、演奏而出生在世上的。
「各位,我有件不幸的消息要宣布。」
佳音抱著大型行李進入後台休息室時,負責打擊樂的長澤真弓空軍一等兵——通稱真弓君,滿臉籠罩不祥黑影的陰暗表情,在她後面進來。這位學妹不但臉蛋小、身材瘦高,眼睛鼻子凹凸立體、輪廓又深,容貌充滿少年氣質,常有人說她宛如寶塚男角。
「等一下等一下,真弓君,才剛到妳是要幹麼!」
個性堅強的美樹臉色凝重,一邊放下行李一邊揚聲說。真弓外表宛如男孩,個性又瀟灑,但相反地神經意外纖細,在大活動開始前常常要吃腸胃藥,三不五時就喊「我胃痛」,所以大家也都習慣她的怪癖了。
「真弓君,妳胃藥吃了嗎?開演前一定要先去洗手間哦。」即使在這種時候,也要保持學姐風範。聽見佳音關心地對她這樣說,真弓君忿忿然搖頭,削短的頭髮都飛揚起來。
「不是的!不是這件事!」
「那是怎樣啦?」
美樹個性急,若話題沒有進展就會焦躁,她把手扠在腰上如女王般挺起胸膛。真弓君喪氣地垂頭。
「最近鰻魚價格飆漲,今天的便當裡不會有蒲燒鰻了啦!」
「咦咦咦!」
聽到真弓君的發言,跳起來的人不是美樹,而是真弓君的同梯,將聲音和諧地調和的長笛手澄川理彩一等兵、通稱「小理」,長號(trombone)手土肥諒子上等兵也把頭轉向她的方向。這些女孩們氣勢驚人,就連美樹也擋不住,節節後退。
「怎麼會!真弓君,妳不會是在說便當裡沒有鰻魚吧?」
「這裡是濱松耶!好不容易來到濱松,居然吃不到鰻魚是怎樣!」
「而且今天晚上結束以後就要回立川了耶,這樣一來不就沒機會吃到了嗎?美樹學姐想想辦法去講一下嘛!啊啊啊,我的鰻魚啊!」
令人想到蓬鬆柔軟小熊的可愛小理,以及眼睛圓滾滾惹人憐愛、會讓人聯想松鼠一類敏捷小動物的土肥小姐,交相懇求似地扭著雙手。土肥小姐年紀比真弓君大一點點,才剛從西部航空樂隊調過來,但馬上就跟其他成員打成一片。回頭想想,有航空中央樂隊的大女官——更正,應該是女王陛下之稱的長笛手學姐——安西夫人,亦即狩野庸子空軍下士開始休育兒假之後,學弟妹一點一點增加,佳音跟美樹也漸漸成為航空中央樂隊女性班底的學姐了。
——妳們呀,原來這麼想吃濱松的鰻魚嗎?
佳音帶著身為學姐的從容,把手臂交叉在胸前,連連點頭。說起濱松的鰻魚,就是自然生長在濱名湖,或是養殖的鰻魚了。在濱名湖進行鰻魚養殖,大約始於明治時代。在當年,鰻魚苗就算被撈進網中都會被丟掉,是東京的服部倉次郎其人想到用這些魚苗來進行養殖。雖然自一九八三年後,境內擁有濱名湖的靜岡縣,就讓出了全國鰻魚產量第一的寶座,然而「說到濱松就想到鰻魚」的印象依然深植人心,如今知名度依然很高。
「對不起!」
負責訂便當的真弓君低下頭,雙手掩面。
「很遺憾,我自己也好想吃啊!」由於土用之丑日要吃鰻魚的風氣廣為流傳,也因為大家認為,說起鰻魚就是夏天吃的東西。原本吃鰻魚的最佳季節是秋到冬,鰻魚在冬眠前把營養儲存在體內,是脂肪最為豐厚的時候;甚至夏天販售的蒲燒鰻,也大多是前一年秋天捕獲,烤好冷凍起來的。
——哎呀,就連我也相當期待呢!
佳音感觸良深地吐出長長嘆息。可是作為學姐,可不能在此時此地顯露出對於鰻魚之類食物的執著。所以她用力忍住,按捺下來。
有人在敲女用休息室的門。
「裡面的,從剛剛開始就吵吵鬧鬧,在吵什麼?隔壁休息室都聽得一清二楚哦。」
探進一張驚愕臉孔的人,是跟佳音同樣負責吹奏中音薩克斯風的渡會俊彥空軍下士。他的體格好到與其說他是樂隊成員,不如說更像游擊隊之類的,也很熱衷於鍛鍊身體,所以佳音私底下都管他叫「大猩猩」。渡會也不甘示弱,也因為「佳音」名字的諧音,給她取了個「加農砲」的渾名,兩人半斤八兩。
「說來說去,妳們一個個都對吃太執著了啦!」
渡會直直看著佳音說。
——為、為什麼看我啊?
佳音有些退縮,不爽地回看渡會,覺得真不甘心。當然,她對吃是執著,也不打算否定這點就是。
門的另一頭,陸上自衛隊樂隊成員穿著設計相異的制服來來去去。今天的活動是陸海空三軍自衛隊聯合舉辦的音樂會,所以集中在會場跟後台休息室的樂隊成員人數比平常多出許多。順帶一提,「陸海空自衛隊聯合音樂會」是每年一次,由三軍自衛隊輪流在全國數個城市舉辦,濱松這裡由航空自衛隊負責。因此,由濱松基地的隊員,以及位於濱松的中部航空樂隊成員擔任後援,負責布置會場、警衛,以及接待觀眾訪客等等,人員分配相當充裕。
「來,鰻魚派。剛剛在東名高速公路的休息站買來當伴手禮的,給妳們啦,所以安靜閉嘴。給其他樂隊聽到超丟臉的吧!」
看到渡會拿出來的鰻魚派盒子,小理跟土肥小姐喪氣地耷拉下肩膀,真是,渡會的思考也太秀斗了。
「你這樣不行啦,渡會。一點都不了解女人心。」
她用食指指向渡會的鼻尖左右晃動。渡會彎下嘴角,不知為何,美樹此時揮手像是在阻止他。「拜託哦,完全不了解男人心的加農砲,還敢講別人。」
——什麼跟什麼!
佳音柳眉倒豎,明明她看在高中時代同班的份上,都這樣手下留情了,但剛剛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啦,不可原諒。
「這是什麼話,你以為鰻魚派可以取代鰻魚?那不就跟那位說『沒有麵包就吃蛋糕』的王妃沒兩樣了嗎?」
美樹抱頭,拉扯佳音的袖子。
「等等啊佳音,我覺得這兩個完全不一樣。」
「是啊學姐,我們吃鰻魚派也沒關係的,我們可以忍耐。」
小理緊緊抱住鰻魚派的盒子,用閃閃發亮的眸子凝視著她,心情似乎好轉了。看來已經被渡會有效收買。
「你們在幹麼啊?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嗎?」
聽到朝氣蓬勃的聲音,佳音回頭一看。諸鹿佑樹空軍少尉探進他端正的臉龐窺看進來。他身材修長高䠷,臉蛋優雅又貴氣——簡直是航空中央樂隊的王子殿下。
——不要看,不可以去看啊,佳音。
佳音用力握緊雙拳,搖搖頭。不管再怎麼喝止自己,視線依然無法克制地瞥向諸鹿少尉的左手。無名指上發出燦爛光芒的訂婚戒指——真是耀眼吶。
沒錯,航空中央樂隊的王子殿下諸鹿少尉,今年春天預定舉行婚禮。聽說那個令人怨恨的——不,是令人欽羨的對象,是諸鹿少尉母親友人的女兒,女生們全都驚呆了。
——難道是相親結婚?
而且——或許是佳音的偏見,居然娶母親友人的女兒,一個不小心就會讓人覺得是戀母情節不是嗎?難以置信,不,是不想相信。縱使如此,婚禮邀請卡已經公開發送出去了。樂隊人數太多,不可能全體出席,但包括隊長在內的幹部與數名隊員預定會參加、演奏作為慶祝。
「彩排就快開始了,我知道你們都很清楚,但航空自衛隊今天打頭陣,請千萬不要遲到。」
又酷又溫柔地叮囑過後,諸鹿少尉轉身離去。明知道他已名草有主,看到那俐落的姿勢動作,依然令人發出嘆息。
今天上半場航空中央樂隊的演奏由副隊長指揮,下半場從陸海空選拔出來的成員合奏則由隊長指揮,所以諸鹿少尉不會上場,但他因為要與各方單位協調以及處理突發事項,便擔任後勤工作。
正當佳音用眼神追逐著伸懶腰的諸鹿少尉,美樹悄悄挨到她身邊,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。
「真遺憾吶,佳音。」「沒關係,王子殿下即使結婚了也永遠是王子殿下。」
渡會從鼻子哼了一聲,挑挑眉毛離開了。
「好了,我們也快點來準備吧!」
美樹拍拍手,小理與土肥小姐一邊回答「好~」一邊走向行李。當下正是該把樂器組起來,準備彩排的時間。
「話說回來,便當的事令人遺憾但也莫可奈何,但『那個』還好吧?」
佳音回頭看真弓君。真弓君用力握起拳頭,臉頰泛起潮紅點頭。
「交給我吧!雖然價錢有點高,但那個完全沒問題。我藏在巴士的架子上不教人發現,結束後我就去拿來。」
美樹跟小理都朝她們這邊看過來,大家深深點頭。今天有些狀況跟過往的陸海空聯合音樂會有些不同。
「我們差不多該走了。」
調音結束後,美樹站起來。上午的彩排預定穿著工作服進行,一大群人抱著樂器與樂譜,喧鬧地從後台休息室往舞臺前進。Act City濱松的後臺休息室等觀眾看不到的地方,也跟觀眾席一樣鋪上了紅褐色的絨地毯,也因為還很新,佳音走得很舒服。
彩排結束後,中間隔一頓午餐,之後下午一點到三點是第一場演出,第二場預定是下午五點到七點。這兩場都分上下半場,上半場是陸海空樂隊各自單獨演奏,下半場是三軍自衛隊樂隊選拔出來的團隊合奏。上半場佳音等人要演奏的,是由航空中央樂隊和田信中士作曲,獲選為二○一二年度日本管樂大賽的指定曲:《希望的天空》(希望の空)進行曲,以及菲立浦.史帕克(Philip Sparke)的《曼哈頓》(Manhattan)。第二首曲子的短號(Cornet)獨奏,由樂隊成員,也是世界級的短號與小號(Trumpet)演奏家真壁幸彥中尉擔任。
「咦?耶?」
真弓君手握節奏樂器的棒子,忽地轉頭從窗子往外窺看,突然張大眼睛、尖聲大叫出來。
「怎麼了?」
真弓君很高䠷,若要越過她肩頭望出去,就必須伸長身子,很麻煩。
「鳴瀨小姐,那邊,是我們搭來的巴士停的停車場對吧?」
真弓君手指指向的,是大型巴士整齊緊貼並排停駐的露天停車場。樂隊專用的巴士,外觀呈青金石般的深藍色,塗上白色線條,很有存在感。包括中央航空樂隊在內,航空自衛隊共有五個樂隊,全都備有同樣的巴士。就算從上頭看,也絕對有自信找得出來,但——
「不見了。」佳音驚愕地喃喃道。再怎麼找,航空中央樂隊的巴士依然不見蹤影。才不久以前,他們剛抱著行李從那輛巴士下來而已,駕駛巴士的工作也是由持有大型車輛駕照的隊員負責,現在大家正在準備彩排,應該不可能有人會去把它開走。平常演奏會的時候它都一直停在停車場的。
「到底怎麼了?」
不知不覺間,美樹也站到佳音身邊蹙著臉往窗外眺望。
——沒有。環顧停車場與週邊道路,都看不到巴士的蹤跡。並排停在那兒的都是些觀光巴士。
「樂隊的巴士,消失不見了——!」
聽到佳音的慘叫,走出休息室朝舞臺前進的隊員們都張大嘴巴朝她看去。